空庭音书

【青狮子学级/帝弥雷丝】黎明王座(第二部7-9)

第七幕

 

 

 

帝弥托利手执锅铲,菲力克斯端着烤盘,两人对视一眼,双双尴尬地别过头去。

 

不远处,始作俑者站在灶台前,正毫无自觉地跟雅妮特商量菜单。

 

 

 

群星沿着星轨悄然行进,青海之星即将重返夜空,马上就是女神再生仪式的日子了。

 

每到这一节,虔诚的教徒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前来大修道院,加尔古·玛库周边随之变得热闹非凡,如同祭典一般。城镇中也会摆起花车与摊位,贩卖各色的美食和纪念品,很多学生早早就开始满怀期待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。

 

 

 

但由于在罗纳特卿的遗物中发现了疑似要暗杀大司教的信件,这些期待直接化为了泡影。

 

在西提司的率领下,整个骑士团都紧张兮兮起来,学生们也免不了被抓壮丁,被安排了诸如巡逻、打杂、跑腿的一系列工作。

 

 

 

梅尔赛德司在大教堂帮忙;希尔凡和英谷莉特一同负责空中巡视,每天回来都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;贝雷丝四处乱窜,调查大修道院值得入侵的场所,最后萨米亚用一种毫不掩饰的戒备口吻告诉她:“在我看来,现在最值得怀疑的就是你。”

 

 

 

贝雷丝被她说得哑口无言,想起跑了一天还没吃午饭,向食堂走去。

 

已过了用餐时间,食堂里没什么人。她一眼就看见雅妮特站在灶台边,忙着整理手中的大包小包。

 

雅妮特看见她,开心地打了个招呼:“老师,我买了做点心的材料。我想为了巡逻做准备,要是有可以携带的食物就好了。”

 

“考虑得很周到,”贝雷丝赞同,“我也来帮忙。”

 

 

 

帝弥托利走进食堂的时候,看见的就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。他专注训练忘记了时间,于是顺理成章地被抓来当帮手,之后路过的菲力克斯也没有幸免于难。

 

 

 

姑娘们研究完毕,雅妮特和菲力克斯负责点心,主菜交给贝雷丝和帝弥托利。

 

 

 

雅妮特和菲力克斯在一旁讨论。

 

“诶,不吃甜食?”

 

“……不需要这么惊讶吧。”

 

“……异端。”

 

“哈?”

 

“菲力克斯你平常不吃点心吗?”

 

“也有不甜的点心,比如激辣鱼丸什么的。”

 

“听上去怪怪的……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唔,好吃吗?”

 

 

 

帝弥托利暗自摇头,看向贝雷丝。

 

说到厨艺,他没什么自信。毕竟从小养尊处优,没多少下厨的经验。最多就是野外训练时烤只兔子或者鹿什么的。不过那时大家通常都累个半死,有新鲜的野味就谢天谢地了,剥去皮毛,抹点盐,烤熟了便是一阵哄抢,倒也没人计较好吃不好吃。

 

何况他现在的味觉……

 

这与亡灵一样是他的秘密,如此阴暗的秘密,与他人分享都只会令对方背负上沉重的负担,他不想告诉任何人,即使是她。

 

 

 

“老师,定好分量的部分没有问题,但调味还是要请你负责。”

 

贝雷丝不疑有他:“那么,你来打下手吧。”

 

 

 

贝雷丝一边指挥他准备厨具和材料,一边驾轻就熟地切肉排、剁洋葱、调酱料,动作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。

 

帝弥托利看得目瞪口呆:“老师你会做饭?”

 

“生活所迫。” 贝雷丝一脸轻描淡写。

 

——毕竟父亲那厨艺啊,做什么都跟油炸小龙虾一个味道。

 

 

 

帝弥托利拿不准她是不是在开玩笑,正想再问,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。

 

怎么回事?

 

他左右看看,想找到声音的来源,就见老师扑过来,一把将他推出去。

 

 

 

他跌坐在地,看见雅妮特他们那组的灶台上,橙红色的汤汁火山喷发一般从锅中溅出来,随后锅子从灶台上直飞出去,狠狠砸在地上,发出一声巨响,剩下的汤汁泼了一地。

 

这可真是……够壮观的。

 

 

 

另一边,菲力克斯正在把雅妮特扶起来,他在最后一刻也护着雅妮特躲开了,所幸没有人受伤。

 

贝雷丝走过去,将锅子捡起来一看,瘪下去好大一块,眼见是不能用了。

 

 

 

闻声而来的主厨脸色黑得骇人,贝雷丝替学生们背锅,挨了好一顿数落,不自觉露出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。帝弥托利在旁边看着,虽说不关他什么事,也感到几分愧疚。雅妮特更是快要哭出来了。

 

经过贝雷丝赌咒发誓一定会赔偿一个新锅子,主厨终于息事宁人走掉了。

 

雅妮特带着哭腔向老师道歉:“老师,真对不起……”

 

贝雷丝安慰了她几句,看看周围一片混乱:“把这里整理一下吧。”

 

 

 

雅妮特和菲力克斯去收拾残局,制作点心的任务落在帝弥托利头上。他按照贝雷丝的吩咐熬制汤汁,但调味的部分实在无能为力。

 

他用勺子舀了一点,递向贝雷丝:“老师,麻烦你试一下这个味道。”

 

 

 

贝雷丝正在往烤肉上刷酱料,两手都占着,她道了一声“失礼”,直接低头凑过来,尝了一下。

 

 

 

“好像有点淡,是不是应该再放点盐……”贝雷丝转身去取调料罐,没有注意自己的级长已经捏弯了勺柄。

 

帝弥托利感觉自己就像刚刚被雅妮特报废掉的锅子,热气从脚底一路直窜头顶,轰一声,炸了。

 

 

 

第八幕

 

 

 

菲力克斯有点狼狈地钻出窗户,轻手轻脚地落在宿舍二楼的木质平台上,俯身看看楼下,很好,没有人在。他从平台翻出,抱住廊柱,小心地蹭下去,在被人发现之前,平安落地。

 

他拍拍身上的灰尘。还好没有把爬树的本事完全丢下——当年他们凭借这个技能从王城的厨房里偷了不少好吃的。

 

 

 

现在也不算安全,父亲如果发现他不在房间,一定会离开宿舍继续找他,得找个地方躲躲。他犹豫了一下,转身前往温室。

 

 

 

想想真令人火大。他前脚叮嘱老师,如果碰见罗德利古,就告诉他自己出了远门,后脚父亲就跑来宿舍堵门,是谁干的好事,一目了然。

 

他们那位老师日常顶着一张天然呆的脸,却时不时会冒出点鬼主意,简直搞不懂她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。

 

 

 

见面的话,父亲会说什么,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,不外乎就是叮嘱自己不要给那头山猪添麻烦。

 

那头山猪还用别人给他添麻烦吗?他天天都在自找麻烦。

 

看着就让人暴躁,山猪是,父亲也是。

 

 

 

他跟父亲的关系恶化,是从古廉的遗物被送还开始的。

 

说是遗物,回来的只有一套残破的铠甲、一个黑铁马刺,铠甲被烧得乌黑变型,上面有大块大块的深褐色痕迹,看得人触目惊心。

 

前来的使者神色窘迫,支吾着表示他们只能把这些送回伏拉鲁达力乌斯领。

 

 

 

虽然已于几天前收到了关于达斯卡的急报,但看见这些东西的瞬间,菲力克斯还是感觉全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部。他一步上前,揪住使者大吼:“怎么会这样?兄长……兄长呢?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 

使者一脸惊惶,罗德利古拦住菲力克斯,命人将使者送出去。

 

 

 

罗德利古抚摸着那套铠甲,久久不发一语。房间的气氛压抑得令人感到窒息。菲力克斯在一旁看着,想要大哭大喊,却又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
 

 

 

他想起古廉离开家的那个清晨。

 

天色还未大亮,轻薄的晨雾泛起隐约的灰蓝色,两个人骑着马,慢慢并行在林间的小路上。

 

他有点闷闷不乐,想着兄长又要离开了,可自己还是一次都没赢过他。

 

古廉偷偷打量他的神色,终于忍不住出声:“还在生闷气?要不下次我让让你?”

 

他瞪回去:“谁要你让,我会堂堂正正赢!”

 

古廉哈哈一笑,伸手抚在他头上,狠狠抓了两把:“幼稚鬼!”

 

在他发出抗议之前,古廉已经两腿一夹马腹,向前跑去:“回去吧,收获祭的时候王都见,到时咱们再比!”

 

他整理着自己被抓乱的头发,望向古廉的背影,气哼哼地想,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幼稚鬼。

 

古廉头也不回,潇洒地挥挥手,马蹄声飒沓如风,在薄雾中渐渐远去。

 

 

 

又有人抚摸他的头顶,他从回忆中惊醒,听见罗德利古缓缓开口:“古廉他已对陛下竭尽忠诚,这是骑士应有的结局。”

 

 

 

应有的结局?

 

他想起古廉的背影,想起他的笑声和许下的约定,想起那片蒙蒙的晨雾。晨雾的尽头是异乡遥远的荒野,他的兄长埋骨于那里,再也不能回返故乡。而他甚至没有好好跟他告别。

 

应有的结局?开什么玩笑!

 

方才冲上头的血被冻成了冰渣,噼里啪啦砸碎在脚下。

 

他挥开父亲的手,摔门而出,心里愤懑已极,但他不知道这腔怒火应该向谁宣泄。

 

 

 

他跟父亲自此陷入冷战。但噩耗带来的冲击在确实地逐渐消退,之后的时光平静而麻木,流水一般,无知无觉中流转而去。

 

古廉一直长居菲尔帝亚,他与兄长相处的时间比帝弥托利还要少一些,因此古廉的离去似乎并未给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实质影响。

 

 

 

该做的功课还是要做,剑术的练习也不能松懈,甚至比之前还要严格,毕竟他现在是伏拉鲁达力乌斯家唯一的继承人。

 

菲力克斯对这些安排没有提出异议。

 

爵位也好,荣誉也罢,都是虚妄。能确确实实握在自己手中的,只有剑。

 

 

 

他不知道这种心态是否可以称作“成熟”,但他近来进步神速,指导他剑术的师匠对此赞不绝口。

 

“方才那记攒刺很精彩,速度和力道的掌控都相当老练。”

 

菲力克斯收剑,喘了口气,对自己的表现也感到满意,他刚刚瞬息之间连出三剑,破了之前的记录。

 

 

 

“如果能保持这种状态,下一次比试的时候,说不定能赢过兄长。”

 

他看见师匠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,随即自己也愣住了,持剑的手垂了下去。

 

 

 

原来如此。原来死亡是这样的。不是一时的愤怒或悲伤,而是某种更迟缓、更绵长的情绪,像是悄无声息蔓延、滋长的藤蔓,在你放松的某个时刻突如其来地缠住你。

 

尚未说完的话消散在风中,还没有履行的约定被忘记了,明明是未竟的比试,可再没有人会来捡起扔在地上的剑。

 

曾与某人共度的时光就这么戛然而止。

 

无需理由,也没有告别。

 

 

 

真令人不快。就像被一柄过于锋利的剑给刺了,在自以为时过境迁,甚至暗中庆幸自己已安然无恙的时候,才发现伤口渗出血来,才感到心里有什么被剜去了,永远回不来了。

 

 

 

那天他独自在训练场呆坐到很晚,最后还和过来找自己的罗德利古动了手。

 

父亲那时说了什么,又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,他记不清了,也不想去回忆。

 

 

 

菲力克斯加快步伐,试图把这些记忆丢在身后。

 

——我不会变得跟那头山猪一样。绝不。

 

 

 

走到温室附近时,他听见里面传出清脆的歌声。

 

歌词听不清楚,但节奏轻快,旋律像是林间叶底的小麻雀一般,蹦蹦跳跳的。

 

 

 

他闪进室内,看清里面的人影,愣了一下。

 

雅妮特背对他,正以某种规律左晃晃,右晃晃。

 

——这是什么?某种战术走位?

 

 

 

他试着出声向她打招呼,但雅妮特没注意到他,脚步轻盈地向左横跳两步,举起手中的喷壶向着花坛浇下去:“今天的餐点是~小火炖肉~饭后甜点也跟着咕噜咕噜咚~”又向右蹦了两下,“从河川的那一头~一个跟着一个来~”左脚点地,一个旋转,“甜点们~与炖肉们……”她骤然发现站在自己背后的菲力克斯,卡了壳,手中喷壶一歪,水洒了一地。

 

 

 

菲力克斯反应迅速地跳开,没被溅到。

 

 

 

两人面面相觑。

 

这歌和舞蹈都很有意思,他突然心情不错,于是难得坦诚地表达了善意,谁知对方完全不领情。他莫名其妙地被骂成了“笨蛋!笨蛋!大笨蛋”,在他弄明白原委之前,雅妮特就嚷着“我以后嫁不出去了”跑掉了。

 

 

 

——这都什么跟什么。

 

菲力克斯一头雾水,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搞不清楚女孩子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了。

 

 

 

他大概是跟这姑娘哪里不对付,每次遇到都没好事。

 

算了,浇个水而已,还是做完吧,之后再把地面上的水擦一下。

 

他摇摇头,自认倒霉地捡起被雅妮特丢在地上的喷壶。

 

 

 

不过,刚才那首歌,为什么是“咕噜咕噜咚”?甜点和炖肉被丢进河里了?可那样还能吃吗……也许是被打包丢进去的?不,好像也说不通……他琢磨着那个奇妙的歌词,脑袋里的问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。

 

 

 

罗德利古站在温室门外,看着他忙碌的背影,笑了笑,悄声离开了。

 

 

 

第九幕

 

 

 

天色晦暗,乌云翻滚着积聚起来,看着是要下雨了。这种天气里出征,行军不便不说,怎么想,都不是个好兆头。

 

希尔凡靠在树干上,这里地势高,远远望去,能看见密林环绕的科南塔。

 

 

 

科南塔废弃多年,塔顶和外围的城墙已有多处残损,但依稀还能看出当年雄伟壮观的影子。数百年前,附近是与斯灵交战的主战场,这座塔便是当时为了监视与防守而兴建的。它曾如巨兽一般盘踞在此,毅然卫护着法嘉斯的北部边境,如今却沦为盗贼的巢穴,想来着实令人扼腕。

 

 

 

身后传来脚步声,他回头,是英谷莉特。

 

“该集合了。”她看向他,“你还好吗?”

 

 

 

“没什么,”希尔凡故作轻松,“我只是在想,看见我出现在讨伐部队里,兄长大人的表情估计会很好看。”

 

英谷莉特没笑,安静地凝视他的表情。

 

青梅竹马就是这点烦人,想敷衍他们比敷衍其他人费劲百倍。

 

 

 

希尔凡耸耸肩:“我真的没事,帮不成器的兄长收拾烂摊子也不是第一次了。再说,偶尔也要认真履行一下家族义务嘛。”

 

英谷莉特叹了口气:“认真履行家族义务……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,听着真别扭。”

 

“所以嘛,只是偶尔,偶尔。”

 

 

 

没错,家族义务。人生在世,总有些事是超越个人意愿,避无可避的,在这一点上,他们都一样。

 

不过,也可能只是为接下来的行为找个正当的理由罢了,谁知道呢。

 

 

 

雨滴落了下来,打在周围山毛榉的树叶与枝干上,洒在草丛中,簌簌有声。

 

两个人沉默着。远方的科南塔静静地矗立在微雨中,塔身上的瞭望窗黑洞洞的,像是一只只深邃的眼睛。

 

 

 

“准备好了就去集合吧。”英谷莉特回过神来,打算离开,想想又补充道,“菲力克斯也很担心你,还有殿下。”

 

希尔凡看着她的背影,笑笑:“啊,谢了。”

 

 

 

平心而论,这一节他过得其实挺不错的。

 

先是菲力克斯跑来,为之前骂他好色之徒的事情道歉,然后是英谷莉特在汇报小组课题的时候夸他,就连雅妮特和梅尔赛德司做了点心,都会特意给他留一份。

 

这等吉祥物待遇他可真是没享受过,受宠若惊之余,颇有几分心虚,不由得谨言慎行,连女孩子都不敢随便搭讪了。

 

 

 

直到他无意中听到帝弥托利拜托老师,请她本节要多关心一下自己。

 

真是的,我有那么脆弱吗,你们几个也太能把人看扁了。他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,打起精神,走下山坡。

 

 

 

跟大部队会合时,帝弥托利正在跟老师进行战前讨论。看见他过来,帝弥托利迟疑了一下,低声问:“希尔凡,他毕竟是你的哥哥,你真的……不后悔吗?”

 

希尔凡不着痕迹地回避开他关切的目光,干笑两声:“都这时候了,殿下你可不要说不让我出战。”

 

他目光放远,语调冷下去:“目标是那座塔的话,我也许意外地能派上用场呢。”

 

 

 

既然曾经是与斯灵交战的战场,戈迪耶家的人怎么可能在此缺席。百年前,他的某位祖辈曾在斯灵大军的包围下,凭借战术以及塔内布防,坚守科南塔长达数节,直到援军穿越风雪赶来。

 

那是值得载入教科书的防守战范例,那本令人生厌的家族史里用了整整一章大书特书。对此印象深刻的,恐怕不只他一个。

 

 

 

他们是兄弟,在同一个家庭长大,读过同一本书,也许还曾站在同一个位置,以相同的崇敬眼光仰望过某位祖辈的画像。他似乎可以想见兄长是怀着何种心情,才会选择这里作为据点。

 

仇恨、愤怒、证明自己的欲望,但最多的大概还是不甘心吧?

 

但这也不过是他个人的揣测罢了。他们从未真正理解过彼此的感受,以后也不再有机会。

 

他隐约有种预感,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为他收拾烂摊子了。

 

 

 

他们一路来到顶层,沿途只遭遇了小股敌人,大多藏身在塔内的暗道中伺机偷袭。但希尔凡已经事先提醒过众人,因此对方并未给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打击。

 

由此可见,没事多读书还是有那么点好处的。

 

 

 

塔顶的形势比下层严峻不少,但老师指挥得当,随行的吉尔伯特大人也尽心护卫学生们——考虑到他的真实身份,这点不足为奇——他们顺利杀到迈克朗面前。

 

几年不见,兄长给他的感觉已经有些陌生。迈克朗脸上伤疤纵横,最深的那一道倾斜着从他双眼中间划过,留下沟壑一样的印记,曾经被压抑在表面下的凶戾气息已经毫无掩饰。

 

他不知道这些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,但现在也不是叙旧的场合。

 

 

 

迈克朗看见希尔凡,脸色果然很是好看。他咬牙切齿:“来干嘛?拥有纹章的‘大小姐’啊……!”

 

——真是老生常谈的台词,听得人都笑不出来了。

 

 

 

希尔凡不再说话,驱使飞龙向前,右手平举长枪,缓缓拉向身侧。

 

下一瞬间,长枪与破裂之枪同时破空而出,迅疾如离弦之箭,两柄枪交击,钢枪发出刺耳的声音,有火星从枪身上滑落。

 

希尔凡猛地发力,将破裂之枪荡开去,钢枪再次刺出,逼得迈克朗后撤闪避。

 

其他人也冲上来,向迈克朗率领的盗贼们发起进攻。

 

 

 

他在战前会议上请缨独自担任主攻,大家都很惊讶。菲力克斯气急败坏喊道:“你是笨蛋吗!对方可是拿着英雄遗产啊!”

 

“是、是,我家的枪嘛。”

 

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!”

 

贝雷丝打断他们无意义的吵闹:“有什么理由吗?”

 

“想要知道自己认真起来能做到哪里,这个理由充分吗?”

 

贝雷丝审视他片刻,点点头,叮嘱梅尔赛德司“看好他”。

 

 

 

——自己能做到哪里呢?作为希尔凡,而不是戈迪耶。

 

他偏头,感觉破裂之枪带着杀意掠过自己的耳畔,手臂一挥,长枪横扫向迈克朗的胸口。

 

迈克朗向后一跃:“区区小鬼,还挺厉害的嘛……”

 

 

 

他的话音未落,突然面色大变,低头看向手里的枪,破裂之枪发出了诡异的红色光芒,黑色的气息从枪身上冒出来,嘶嘶作响,如毒蛇吐信。这一幕透出的恐怖气息震慑了所有人,大家都看向迈克朗,慢慢后退。

 

雾气藤蔓一样攀爬上迈克朗的右臂,转眼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,迈克朗的身影消失了,诡异的黑雾中传出他的吼叫和骨骼爆裂的声音。

 

 

 

盗贼们惊慌失措,纷纷尖叫着溃逃。

 

塔外雨势猛烈,雷声轰然,一道闪电划过残破的围墙,映亮了地面,也映亮了一个突然冲出黑雾的东西——那是一只巨大的爪子。

 

它抓起一个没来得及逃跑的盗贼,“咔嚓”一声捏碎了他的头颅,血液混合着脑浆,沿着利刃一般的指甲滴落在地。黑雾渐渐散去,出现在那里的已经是一只黝黑可怖的魔兽,外表嶙峋如一座岩山。

 

众人如坠噩梦,面无人色。魔兽眼睛里闪烁着血红的光,慢慢向他们逼近。

 

 

 

这场面可真是刺激得过分了。

 

希尔凡咬咬牙,驾着飞龙冲上去,瞄准魔兽的颈部,凌空俯身一枪刺出,魔兽跃开,枪尖击在它的身侧,发出“叮当”一声脆响,震得希尔凡手臂发麻,好像是攻击在了岩石上。

 

魔兽被他激怒,双足撑地,纵身而起,两爪向他挥舞过来。他急忙驾飞龙向后空翻,试图闪躲,好在老师和帝弥托利同时拦上来,一左一右架住了魔兽下落的前爪。

 

 

 

贝雷丝弹开魔兽的爪子,大喊:“吉尔伯特大人,杜笃,挡住它的挥击。近战绕背,攻击它的后肢。远程掩护,骑士团,准备火攻!”

 

一时间兵戈声四起,剑光和魔法的光影闪成一片,骑士团趁乱推着点燃的稻草车,猛地撞向魔兽腹部。

 

魔兽发出痛苦的怒号,弓起身,向前奋力一扑。它跃过了吉尔伯特和杜笃的防线,向着队伍后方落下去。

 

雅妮特和梅尔赛德司大惊失色,赶忙后退,但她俩行动远不如近战们敏捷,眼看着就要躲不过去了。

 

 

 

希尔凡拼命抢上,想拦截住它的扑击,却反被震开,在空中旋转了半圈,好不容易控制住飞龙,正准备再次发起攻击,就看见一个人影从眼前闪过。

 

 

 

贝雷丝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墙体附近的高台,此刻飞身而下,天帝之剑在她手中发出夺目的光华,如流星经天。她向着魔兽头部坠下,手腕一翻,剑身狠狠平击在魔兽头部,这一击造成剧烈的冲撞,魔兽后退几步,亚修趁机将雅妮特和梅尔赛德司拖开去。

 

 

 

魔兽呆滞片刻,陡然暴怒,头部疯狂甩动,想要把贝雷丝甩下去。

 

帝弥托利惊呼一声“老师”,随即纵马向前,准备支援她。

 

 

 

贝雷丝一手抓住魔兽头顶的尖角,稳住身形,手中天帝之剑递出,直没入魔兽两眼之间。

 

魔兽的动作突然停滞了,然后身体一截一截坍塌下去,发出轰然巨响。它狂暴的生命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,岩石状的鳞甲风化似的开始崩裂。

 

贝雷丝翻身跃下,帝弥托利冲过去,担忧之情溢于言表:“没事吧?”

 

贝雷丝摇摇头,看着魔兽的尸体。

 

 

 

魔兽的躯干溃散开来,迈克朗趴伏在地,手边是那柄破裂之枪。

 

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。最终希尔凡走上前去,将兄长翻过来,伸出手按在他的颈侧,果然已经没有搏动了。

 

 

 

随着他的动作,有一条银链从迈克朗的铠甲领口处滑出来,他拿起一看,上面串着的,是一枚戒面已经损毁的家纹戒指。

 

 

 

路过戈迪耶领时,他跟众人打了个招呼,离开队伍。他要顺路回家一趟,将结果报告给父亲。

 

 

 

他轻轻叩击两下,推开书房的门,有些意外地发现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端坐在办公桌后。戈迪耶边境伯爵靠在窗边的沙发上,身旁的矮几上摆着酒瓶、玻璃杯和一只冰桶。

 

希尔凡走过去,举起酒瓶,看了看上面的标签,不赞同地皱起了眉:“天还没黑呢。”

 

 

 

戈迪耶边境伯爵似乎有些疲惫,又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,低声道:“别告诉你母亲。”

 

希尔凡不置可否,坐在父亲对面,将兄长的家纹戒指和一卷文书放在矮几上。

 

那是帝弥托利和老师撰写的课题报告书,他原封不动地誊抄了一份。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把全部事情经过复述一遍。

 

 

 

伯爵低头阅读完报告,又拿起那枚戒指看了看,沉默良久,问道:“他最后……有说什么吗?”

 

希尔凡的笑声短促而干涩:“以那种形态,即使兄长他真说了什么,也没人能听懂吧。”

 

伯爵持杯的手颤了颤,酒杯中的冰块相撞,发出一声轻响。

 

 

 

“父亲,您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吗?”

 

伯爵没有说话。

 

希尔凡知道答案了,一时只觉得无话可说,他起身行礼,大步离开。

 

 

 

临出门的时候,他忍不住回头去看。

 

窗外残阳如血,戈迪耶边境伯爵坐在夕阳照不到的阴影中,一动不动,沉默如一尊雕像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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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歉这次更新拖得比较久,主线搞定,下面继续没营养的日常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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