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庭音书

【青狮子学级/帝弥雷丝】黎明王座(第二部15-18)


第十五幕


 


深夜。


 


帝弥托利驾轻就熟地躲过巡逻的骑士,闪身拐进大厅附近的走廊。


他的目的地是藏书室。大修道院的藏书之丰富,享誉整个芙朵拉大陆。这里有很多王都图书馆都没有的资料,比如未经美化的芙朵拉各国贵族的发迹史、各个世家对于教会的捐献记录等等——其中有些内容对于贵族们而言实在称不上光彩,因而存世极少。


这也正是他在法嘉斯局势动荡的情况下,还要坚持入学的最大目的。


 


可惜其中很多书籍是不许学生阅览的,他不得不趁夜深人静之时偷偷调查,只有这种时候他会庆幸自己还有失眠的毛病。


他之前已经查阅过亚兰德尔公的捐献记录,但那作为证据还很不充分,他需要更多的资料来佐证自己的猜想。


 


他走上大厅二楼,转进通往藏书室的回廊,意外地发现里面透出蜡烛的火光。


这个时间居然还有人在?


他悄悄向内窥视,发现靠近门口的一张书桌上码起了几座书山,贝雷丝被书本包围着,趴伏在桌面上,纹丝不动,看起来睡得正香。


 


帝弥托利下意识走过去,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叫醒她。他看看堆放在桌上的书籍,多是战争相关著作,包括《弗雷斯贝尔古战争论》、《芙朵拉征服者史》、《战略论》等等。平摊在其中的一本书册吸引了他的注意——上面的手写体有些眼熟,应该是老师的笔记。


未经允许偷看别人笔记这种行为,委实说不上光明磊落,但他在摊开的页面上瞥见了自己的名字,这令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。他在心中默默地向老师道了一声抱歉,小心地拿起那本笔记。


 


页面左上角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他的全名:帝弥托利·亚历山大·布雷达德,旁边有红色墨水的重点标注——“背下来!”,颜色已经发暗,估计是刚入学的时候写的。他看着有点想笑,继续翻阅下去,越发感到惊讶。


与他有关的内容远不止一页,里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他的学习目标、擅长与不擅长的武技、各兵种的掌握情况、课堂上提过的问题,甚至还有一页专门整理了他的兴趣,以及对于料理和礼物的喜好。


 


帝弥托利不记得自己有告诉她这些琐事,而笔记上有反复涂改的痕迹,墨水的深浅不一,想来都是她这几个节以来的观察所得。


他想起她刚来到学级的时候,那淡漠的态度让他一度以为她根本不在意他们这群学生,但看来并非如此。


他忽然觉得老师有点像大修道院内随处可见的猫咪,你看着它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舔爪、发呆、晒太阳,以为它自得其乐地享受着自己的小天地,对旁人漠不关心,事实上它认真观察着每一个路过的人,悄悄把认为重要的事情一点一滴记了下来。


他一直感觉自己比较喜欢狗——喜欢猫的是菲力克斯,在他们还能正常交流的时候,两人曾为猫和狗哪个比较可爱吵过不止一次——但现在想来,猫也不错。


 


他又往后翻了几页,青狮子学级甚至其他学级的学生也都有相关的记录。菲力克斯的名字旁边也有红色标记——“为什么这么长!”。英谷莉特的喜好中,“烟熏肉”下面划着两道红线。而希尔凡那页有关于他拈花惹草的吐槽——“考虑到学级风纪,除了英谷莉特,不能让他坐在其他女生旁边”。


帝弥托利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嘴,想想老师写下这些时的表情,他简直要笑出声来。


 


他将笔记放回原处,想了想,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,轻轻披在老师肩上。无意间,手指擦过她散落在肩部的发梢。帝弥托利迟疑了一下,又伸出手,很轻地碰了碰她的头发,感到柔软中带着微微的暖意,一时居然有点舍不得收手。


——可不能把老师吵醒了。他克制住自己,无声地走出了藏书室。


 


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。


藏书室内,贝雷丝抬起头来,长吁一口气,她看看面前的那本笔记,懊丧地用手拍拍额头。


作为佣兵,她的警觉性一向很高,在发觉有人接近藏书室时,她就醒过来了。凭借脚步声,她辨认出来人是帝弥托利,随即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种自己也难以厘清的状态——头脑逐渐清醒,身体却还懒洋洋地不想动,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对方并非是需要警惕的对象。印象中,这种情况只有和杰拉尔特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生过。


 


好吧,如果是帝弥托利的话,不紧张也不会死的,她在心中宽慰自己。然后下一秒就为自己这一时松懈付出了代价。她感觉到他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本笔记,想想里面那涂改得乱七八糟,又满是吐槽的内容,心下后悔不迭。


可是这时候起来就更尴尬了,她只好硬撑着继续装睡,暗自祈祷自家级长赶紧走人。


 


她平复了一下心绪,才发现肩上的披风,手指从披风上慢慢划过,心里又有点异样的感觉。这感觉到底是什么?


说起来,她之前也曾和杜笃碰见深夜还滞留在藏书室的帝弥托利。


这孩子……该不会是……


 


失眠吧?


 


第十六幕


 


“库罗德同学,如何,准备好了吗?人家会为大家好好加油鼓劲的哦。”


库罗德点点头:“很好,那就拜托希尔妲你一个人去攻占中央的山丘,在那里为我们加油吧。”


希尔妲立刻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,库罗德笑笑,回首眺望古隆达兹平原。


 


秋高气爽,天空湛碧如洗,能见度很好,遥遥一望,整个平原便可尽收眼底,连远处的溪流草木都清晰可辨。这种天气里,一些策略不易实行,但同学们都精神奕奕,队伍士气高昂,可算有利有弊。


战前部署已经完毕,剩下的,就是战斗中的见机行事。库罗德微笑着拨拨弓弦,感到内心的兴奋情绪空前高涨。


 


一声鹰唳穿云而过,北方的高崖上,红白相间的令旗迎风扬起,猎猎作响,古隆达兹狮鹫战,开始!


 


库罗德仔细观察着战场的局势。青狮子学级迅速开始行动,英谷莉特驾驭天马第一个越过河川,杜笃带领骑士团正在渡桥。作为黑鹫前锋的菲尔迪南特展开了阵型,上前迎击。


这个开局符合他的预想。他向左右挥手:“另外两个学级已经开始战斗,我们悄悄进军。”


他的目标是借着林地的掩护,从东侧抢占战场中央的至高点。洛廉兹与他心有灵犀,但他对“悄悄”两个字的理解显然与常人不同,仗着座下战马脚力出众,径直穿过平原地带,向着高地飞奔而去。


 


又来了,下次一定要打断他的马腿。库罗德恶狠狠地想,刚准备派人去阻拦他,就听见希尔妲大喊:“库罗德,小心右侧!”


库罗德一个后跃,一杆标枪擦着他飞了过去。他转头看去,不远处,希尔凡一击未中,又拎起长枪,目标正是自己。


哦,居然就这么直冲敌阵吗。库罗德扬起弓,一箭反击回去:“希尔凡,你这不是报复吧?”


希尔凡笑笑:“怎么会?我只是在忠实地执行老师的指示而已。”


 


“交给你了,希尔妲。”库罗德下令。


“啊啊,真是的,就不能让人家偷个懒嘛。”希尔妲抱怨着,下手却毫不留情,抡起斧子就向希尔凡劈过去。


希尔凡“哼”的笑了一声,出枪架住她的攻势,同时身体向前一探,枪尖生生更进一步,逼得希尔妲不得不撤斧躲闪。


斧头?他现在看见斧头就来气。


 


佯装与黑鹫短兵相接,实际的目标是自己这边吗?那位老师向来喜欢玩一些出人意料的战术,这令他不时会为她没有选择金鹿学级而感到惋惜。不过,可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轻松获胜。


库罗德迅速调整部署,命令伊古纳兹和雷欧妮援护洛廉兹,自己也带着其他人向青狮子的侧翼包抄。刚绕过一片树林,就见一位骑士带领骑士团向自己冲来,居然是帝弥托利。


 


“哟,王子殿下。你把奖品让给我的话,要我将胜利的荣誉让给你也可以哦?”


“你这是在胡闹什么!”帝弥托利语气严肃地斥责他,随即又笑了笑,“……这样激怒我,就是你的目的吧?”


不错嘛,这人居然学会开玩笑了?库罗德引弓搭箭:“哈哈,被看穿了啊。没办法,让我堂堂正正地取胜吧!”


帝弥托利点点头,长枪挥起:“好,我接受你的挑战!放马过来吧,库罗德!”


 


库罗德给莉丝缇亚使了个眼色,莉丝缇亚心领神会,悄悄绕向帝弥托利的后方。


很好,没什么是一个暗黑冲击解决不了的,如果不行,那就两个。


 


库罗德三箭连发,努力吸引对方的注意力,给己方的首席炮台制造机会,冷不防一道剑光从身旁的灌木丛中蹿出,直直斩向自己。


库罗德连续两个侧翻才躲过这一击,有些狼狈地站起来:“王子殿下,不是说好堂堂正正吗!难道不该是咱们两个单挑么?”


帝弥托利还没说话,从灌木丛中钻出来的贝雷丝——她头发上还沾着几片树叶——倒理直气壮,手里的天帝之剑又刺向他:“这可是打群架,谁说要单挑了?”


——行吧,他大概知道帝弥托利是跟谁学会开玩笑的了。


 


这边打得热火朝天,声音也传到高地附近的洛廉兹耳中。


他一脸嫌弃地跟与自己缠斗的菲力克斯说:“明明在战斗中,却闲话不断,真是有失贵族的身份。”


菲力克斯一剑劈过来:“……”


洛廉兹有些无力:“菲力克斯,明明听到对方说话,却不作出得体的应对,也是会被质疑身为贵族的品格的。”


“哦,”菲力克斯应了一声,“你输了。”


洛廉兹一愣,却见菲力克斯向旁边一闪,雅妮特从他背后冒出来,下一个瞬间,一道风刃就朝着自己脸上糊过来了。


 


吵吵闹闹地解决掉金鹿的大部队后,青狮子和黑鹫的战斗气氛明显严肃了很多,毕竟艾黛尔贾特的幽默感着实令人难以恭维,她用来营造氛围的笑话真是太难笑了。而事实证明,说不说闲话,该输都是要输的。一番激战过后,面对指向自己胸口的天帝之剑,艾黛尔贾特也只得认负,古隆达兹狮鹫战就此落下帷幕。


 


战斗结束后,众人在附近驻扎一晚,稍事休整,于次日启程返回大修道院。


与来时一样,返程时的队伍也堪称壮观。大司教大人乘坐马车,后方跟着浩浩荡荡的赛罗司骑士团。而学生们骑着马,由各自的级长带领,列队前进。


一行人渡过密尔丁大桥,算算时间,大概傍晚时分可以到达加尔古·玛库。今年的狮鹫战过程十分精彩,三个学级晚上要联合举办大型宴会的消息也已经传开,学生们都难抑兴奋,在队伍中时不时交头接耳。


 


贝雷丝与帝弥托利并辔而行,两人正在回顾狮鹫战时大家的表现,就见库罗德和艾黛尔贾特驱马走过来。


库罗德眨眨眼,向他们提议:“老师,王子殿下,看来你们还意犹未尽啊。要不要再来比一比,看我们谁能先到达大修道院?”


“现在?”帝弥托利有点惊讶。


“有什么不好?难道你对自己的骑术没有信心吗?”艾黛尔贾特露出挑衅般的微笑。


 


西提司听见他们的对话,略略皱眉:“贝雷丝,看好学生们……”


他话未说完,贝雷丝已经扬起手来,向周围高声道:“最后到的学级,今晚宴会结束后负责刷盘子!”她一挥鞭,率先奔向前方。


大家面面相觑,库罗德“哈”了一声,向同学们一挥手,跟着冲出去。帝弥托利举手:“青狮子学级,出发!让大家看看法嘉斯骑士的本事!”“我们可不会再次失败,全体进军!”艾黛尔贾特也大声下令。


 


西提司目瞪口呆地看着学生们疯了似的欢呼雀跃,一个接一个撒着欢打马而过,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拦他们。


“随他们去吧,西提司。我们的年轻人都很有精神,不好么?”马车上的蕾雅探出头,微笑看着学生们远去的背影。


西提司无可奈何地叹气,余光突然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,从他身边溜了过去。


“芙莲,你给我等等!”


 


帝弥托利策马狂奔,很快追上了老师。


贝雷丝看见他追上来,微微点了点头,眼睛里满是飞扬的笑意。帝弥托利跟在她身旁,双骑并驾齐驱。其他人追赶在他们身后,蹄声纷至沓来,又随风传向远方。


 


芙朵拉历1180年飞龙节的午后青空下,年轻人们骑马穿越秋意盎然的原野,踏过流淌其间的清浅溪流——很多年后,他们中的不少人会率领千军万马,驰骋于更辽阔的天地之中,却又在某个不经意间回想起这个下午,就像午夜梦回时重忆年少旧事,甜美而又带着微微涩意——马蹄飞扬间,鸭跖草和迷迭香的花朵轻轻摇曳,草叶纷飞,溪水激荡,跳珠溅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低矮的灌木丛中,悠闲啄食草果的灰雀被他们惊动,成群成群地飞起,自他们身边掠过。女孩子们开心地指着草丛里向这边探头探脑的野兔,喧闹的笑声在风中回荡。


帝弥托利深吸一口气,任凭风吹乱自己的额发,他能感到久违的自由与张扬的气息在胸中涌动,快意淋漓。


 


库罗德紧追在老师和帝弥托利背后,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兴起的提议——他可不想去刷盘子——正琢磨应该用点什么手段,突然感觉上空一片阴影飞过。


 


“嘿,英谷莉特,用飞的不算!”库罗德大声抗议。


英谷莉特笑了一声,操纵天马在空中来了一个漂亮的回旋,又飞开去。另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库罗德正上方,空中传来希尔凡得意的声音:“这种事你应该提前说明不是吗?库罗德。”他不待库罗德回答,追着英谷莉特飞远了。


 


——这绝对是报复!


库罗德对不远处的贝雷丝喊道:“老师,你难道不该管管他们吗?”


贝雷丝头也不回:“不管用什么手段,只要能赢就好了吧?”


库罗德被她的回答噎住,又听见前方传来开怀的大笑声,有些讶然——他之前可从没听见帝弥托利这么笑过。


 


他抬头望去,英谷莉特和希尔凡已经化作晴空中的两点影子,更远处是奥格玛山脉苍翠的山脊,大修道院高耸入云的屋顶在阳光中蓝得耀眼。


好吧,这个提议其实还是挺不错的。


——只要刷盘子的不是金鹿学级。


 


第十七幕


 


两辆黑色的马车驶过大道,拐进路边的巷子中停下来。


 


英谷莉特隔着车窗眺望道路对面的贵族府邸,那是一幢形制优美的哥特式建筑,顶部铺有橙红色瓦片,层迭的飞扶壁线条厚重凝练。建筑周围环绕着面积广阔的庭院,随着夜幕降临,庭院内点燃了无数灯火,远远看去也觉得明亮夺目。


 


在她对面,希尔凡将一个信封递给帝弥托利:“舞会的请柬,要混进去就全靠它了。”


帝弥托利拆开信封,抽出一封黑色的请柬,上面用金色的墨水画了一朵玫瑰,下方用考究的花体字写着“假面舞会”的字样。这种墨水里含有纯正的金粉,价格不菲,舞会的举办者显然有意夸耀自己的财富。


 


“不愧是同盟领的新贵,”希尔凡吹了声口哨,促狭地看着英谷莉特,“金龟啊。”


英谷莉特瞪了他一眼,对着请柬皱了皱眉,她不喜欢这种奢靡的作风。


 


帝弥托利戴上准备好的舞会面具:“英谷莉特,别担心,我们会认真调查。如果确如多洛缇雅所说,我们不会袖手旁观的。”


“殿下真是太可靠了,今晚护花使者的重任就交给你了。”希尔凡向他竖起大拇指。


 


“殿下,谢谢,明明是我的私事,却闹得兴师动众……”英谷莉特很是过意不去。


为了查清关于她相亲对象的传闻,老师向大司教提出了课外实践的申请,带着整个学级以及多洛缇雅、玛莉安奴一同出动,来到王国东部的领地——那位传闻中的贵族为提高家名声望,花重金购置了对面那所豪宅。


 


帝弥托利摆摆手,示意她不必客气。他打开车门,走下马车,来到停在后方的马车门外,轻轻敲了敲门:“老师,如果打扰到你们很抱歉,但是快到入场的时间了。”


车门被推开,贝雷丝提着晚礼服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来,这种打扮她可真是一百个不习惯。


多洛缇雅和玛莉安奴也跟了下来,两人仔细打量贝雷丝的妆容和衣饰,做最后的确认。玛莉安奴又帮她挽了挽头发,拘谨地低声说:“应该没问题了,老师。”


 


贝雷丝道了一声谢,也戴上面具,整理了一下长过手肘的手套。帝弥托利走到她身边,贝雷丝按照这几天训练的内容,伸手挽住他的手臂。


帝弥托利由衷感激古斯塔夫当年对自己严格的礼仪教导,否则以他现在的心跳速度,真担心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行为来。


 


***


 


府邸的另一侧,三个人影悄悄从低矮处翻越院墙,躲避着庭院内的灯光,一路潜至府邸的后门。


菲力克斯观察着周围的动静,问:“亚修,怎么样?”


“没问题,这种锁不难对付。”亚修蹲在门前,将一根金属丝伸入锁孔,捣鼓了几下,锁孔内发出“咔嗒”一声轻响。


“成了。”亚修笑笑,轻轻推开门。


三个人轻手轻脚溜进去。


 


后门这里位置偏僻,灯光昏暗,四下里很安静,令人不自觉地有点发慌。


菲力克斯支起耳朵,隐约听到乐曲声从远处传来:“舞会应该已经开始了,趁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,我们得找到确实的证据。”


“果然还是应该先去书房吧?”亚修低声说。


菲力克斯点点头:“跟紧我。”


 


他和亚修往前走了两步,发现还有一人没有跟过来。菲力克斯回头,却见雅妮特在小声念叨着什么:“……认真观察周围,不要慌张……”


雅妮特见他看过来,有点慌乱:“啊,对不起,我有点紧张。”


她确实很紧张。雅妮特深知自己冒冒失失的缺点,潜入任务并不适合她。但考虑到很多贵族为了保护重要的财产和文书,除了上锁之外,还会设置一些魔道机关,不得不派理学专精的她跟着菲力克斯他们一起行动。得知这个安排的头几天,她忐忑得简直要睡不着觉。


 


菲力克斯叹了口气,走过去,连着剑鞘把剑递向她:“你抓着剑尖部分,跟着我走,不会有事的。”


雅妮特愣了愣,握住剑鞘,轻声说:“谢谢。”


 


***


 


后门的小巷外。


 


杜笃在黑暗处来回踱步,时不时侧耳倾听院内是否有骚乱声。


梅尔赛德司注视着他的行动,忍不住出声:“杜笃,你太紧张了哦。放轻松一些会比较好吧。”


“潜入的只有五个人,也没有带骑士团来,我很担心殿下。”杜笃停下脚步。


“哎呀,殿下和老师作为舞会的宾客,应该还算安全吧。如果真有什么突发情况,我们也能随时提供支援呢。”梅尔赛德司语气轻柔,“过度紧张的话,可是很容易精神疲敝的哦。”


“就算你这么说……”


 


“啊,那么,杜笃你再跟我讲讲达斯卡的事情吧,上次说的天空之神和土地之神的传说很有意思,我还想听听其他的呢。”


她一脸的兴致勃勃,语调中的悠然跟平常并无二致,杜笃看着她,也略微放松下来。


他点点头:“……你想听什么?”


 


***


 


帝弥托利和贝雷丝踏入假面舞会的会场。


 


府邸内部的装潢精美奢华,舞厅宽敞通透,穹顶极高,十数盏水晶灯垂落下来,灯光似星海汇聚,将室内映得有如白昼。大厅四周摆放着高脚的玻璃展示柜,里面保存着精工制作的装饰品及高级武具。棕红的柚木地板显然刚打过蜡,隐约泛着金色的光泽。


 


假面舞会是贵族阶层中时兴的社交游戏。戴上假面,彼此就是陌生人,既不必互通姓名,也无需在意身份,即使发生什么风流韵事,也不过是春风一度,过后便了然无痕。看似华美浪漫的氛围中,有放纵和淫靡的气息暗暗浮动。


 


帝弥托利并不喜欢这种场合。至于贝雷丝,她毫无经验,连跳舞都是现学现卖,到目前为止,唯一的舞伴就是帝弥托利。但他们俩今晚担负着吸引众人目光的任务,所以不得不努力演出。


 


乐队调了一下音,开始演奏第一首舞曲。


帝弥托利牵起贝雷丝的手,两人并肩步入舞池之中。


贝雷丝回忆着特训时的内容,跟随帝弥托利的牵引,踏着节奏迈步、旋转。随着她的动作,水蓝色的裙摆轻柔地荡开,裙裾上淡金色丝线刺绣的花纹也随之舒展,如花瓣上的脉络延伸开来,她整个人有如蓝色的花朵,在舞池中怦然怒放。


 


帝弥托利注视着她,庆幸假面遮挡了自己大半张脸,否则她一定会发现他现在的神情远不如平日冷静自持。


他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希尔凡喜欢跳舞这项活动了,能这样理所当然地靠近某个人、沉默地注视着她的眼眸的机会并不多。艾黛尔贾特曾教过他跳舞,那时他想的最多的是天色已晚,自己该回家了。而现在,他不由地希望能就这样一直跳下去。


 


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。在旁人看来,这两位年轻舞者身姿挺拔,动作轻捷优美,最吸引人的是二人舞步之中流露出来的惊人的默契感,无所谓谁配合谁,每个踏步与旋转都是浑然天成的,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是彼此的舞伴。


一曲既终,竟没有人敢上前来向二人邀舞,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不应该破坏这样一对组合。


 


帝弥托利扫视四周,意识到什么。他熟知舞会的礼仪,现在应是各自交换舞伴的时间。但看贝雷丝的样子,多洛缇雅她们似乎没有提醒她这一点。


既然如此,那他也不要告诉她好了。


 


***


 


舞场里的人并未察觉,这一幕幕已被几十米开外的人尽收眼底。


希尔凡收起单筒望远镜——这是他为了行动特意在大修道院的市场上淘来的——翻身跃下树枝,溜进旁边的小巷中。


英谷莉特正在巷子中等他,看见他走进来,低声问:“情况怎么样?”


“很好,殿下和老师之间气氛相当不错。”希尔凡把单筒望远镜递过去,“你要不要也去看看?”


“免了。”英谷莉特摇摇头。


 


希尔凡将望远镜收好,走入小巷深处——他俩的飞龙和天马都藏在那里——从飞龙携带的行李中掏出两件斗篷,一件披在自己身上,另一件递给英谷莉特。


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,晚上还是有点冷,披上吧。”


 


英谷莉特道了声谢,接过斗篷披好。她沉默了一会儿,问道:“希尔凡,为什么你坚持要让殿下和老师一起出席舞会?假面舞会的话,我或者其他人都能参加。何况这次行动的起因是我的私事,这个任务理应由我承担。”


希尔凡懒洋洋地笑了笑:“英谷莉特,别告诉我你真的没有注意到。只要不是瞎子,谁都能发现殿下有多关注老师,给我们未来的主君制造点机会有什么不好?”


“他们是师生关系。”


“很快就不是了,咱们只剩几个月就要毕业了。”


“然后殿下就要返回法嘉斯,继承王位。”英谷莉特的神情严肃起来,“他们还有几个月就会面临分别,你这样的行为是不负责任的。”


 


“谁知道几个月后会发生什么?如果殿下愿意的话,邀请老师一起回法嘉斯也不是不可能。”希尔凡满脸轻描淡写。


英谷莉特有点恼火了:“那之后呢?法嘉斯历史上没有出身平民的王妃。王国的情况你也知道,殿下和老师之后的处境会很艰难。”


“别忘了,老师身上可是寄宿着传说中的炎之纹章,就为这点,也不会有人反对将她纳入王族血脉的。即便作为平民缺少政治联姻的价值,大不了作为侧室……”


“希尔凡!”英谷莉特出手揪住他的领子,把他怼在墙上,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

希尔凡嘴角挂着漠然的微笑:“这种事情很正常吧,你为什么这么生气?”


“别胡说八道了!女性可不是用来取得纹章的踏脚石!殿下和老师也不可能接受侧室什么的安排!”


 


希尔凡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渐渐褪去,他看着英谷莉特,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,揪着自己衣领的手在微微颤抖,那双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愤怒,看上去像是要烧起来了。他毫不怀疑,如果现在不是任务在身,她早已一拳挥了上来。


“明明不能容忍作为取得纹章的道具,却在考虑为了礼金接受相亲?”


英谷莉特愣了一下,缓缓松开揪住他的手:“你在……套我的话?”


 


“出于对青梅竹马的关心,我只是希望了解一下你的真实想法。”


英谷莉特怒极反笑:“那你呢?”


她直直盯住希尔凡:“你不停地搭讪又得罪女性,到底是为了什么?希尔凡你能告诉我吗?如你所说,你的真实想法。”


希尔凡没说话。


——我可真是自己把自己往枪尖上送啊。


 


两个人就这么瞪着对方,好像决心要从对方的眼睛里看穿什么一样。最后希尔凡认输似的移开了视线,没头没脑地说:“殿下一直在做噩梦。”


“什么?”英谷莉特诧异,急急追问,“因为达斯卡那件事?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

“不知道,应该很久了吧。”希尔凡的表情阴郁。


 


这个秘密是他入学之后发现的。有几次凌晨半梦半醒之间,他隐约听见痛苦的喘息声和呻吟声从窗口飘进来,起初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,直到某次他清楚地听见了一个名字——“古廉”。他刻意熬了几个通宵,终于确定了声音的来源。


 


他靠在窗边听着声音断续传来,觉得心里闷得难受。


他早在三年前的那次聚会时就知道帝弥托利身上出了一些问题。但那时他们所有人的状态都一样糟糕,他想也许他们都需要一些时间,去平复那些创伤,让自己慢慢好起来。


但从知晓秘密的一刻起,他终于意识到,时间并没有治愈帝弥托利,只是让他把自己的伤口藏得更深,更难以被人觉察。他看着帝弥托利怀揣着那个伤口和心底的秘密默默前行,总害怕他在某一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下去。


 


“但最近他做噩梦的次数减少了。”


——感谢女神,他也不用为了及时吵醒他,老假装摔下床了。


 


英谷莉特想了想,不确定地问:“难道是因为……老师?”


“至少我找不出别的理由了。”希尔凡两手环在胸前,眼睛看着虚空中的一点,“只要能让殿下摆脱噩梦,值得尝试的方法我都愿意一试。如果只是接纳一位平民出身的王妃这种小事,我会说服父亲,戈迪耶家坚决站在殿下一边。”


英谷莉特看着他,希尔凡的语气中有一种淡漠却坚定的认真。她叹了口气:“只要老师和殿下都愿意的话,我自然也站在他们一边。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?”


 


“当然有。”希尔凡露出狡黠的笑意,“如果老师不同意的话,咱们把她打晕绑回法嘉斯怎么样?”


“希尔凡!”


“开玩笑,开玩笑的,你觉得咱俩打得过她吗!”


英谷莉特简直要被他这正经不过三秒的德性气死,正要训斥他,突然听见宅邸那边传来巨大的轰鸣,仿佛有人敲响了一口悬挂在夜空里的钟。


“不好!”


两人同时奔向飞龙与天马。


 


第十八幕


 


声音响起同时,菲力克斯手中剑已出鞘,他转身对着门口,准备迎击随时会冲进来的敌人。


他回头问:“亚修,怎么回事?”


亚修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珠:“是机关,藏在最下方,一旦盒子被人取走,机关就会发出警报。”


菲力克斯“哼”了一声:“真是严防死守,说他们没鬼才怪。”


他心底有几分懊悔,如果不是因为资料里的内容失了冷静,他应该能更谨慎地处理。


 


他们一路顺利地摸到了书房,房门上的魔道机关被雅妮特成功破解。三人在书房内搜索一番后,找到了隐藏在书架后的暗格,亚修将锁打开,里面是一个木制的盒子,内部存放了大量的文书资料。


他们拿出几张翻看,上面的内容堪称触目惊心。


“人渣!”菲力克斯语气凌厉。


——这种人也配替代兄长?贾拉提雅伯爵老糊涂了吧?


他咬咬牙:“把这些资料全部带走,我们撤退。”


亚修点点头,而就在他们取出盒子的一刻,巨大的轰鸣声笼罩了整个房间。


 


门被猛地推开,打断了他的回想。四五个仆从打扮的人冲进来。菲力克斯一脚将面前的沙发踹出去,撞翻了两个人,又一跃而上,从沙发靠背上翻过去,举剑刺向离自己最近的敌人。与此同时,雅妮特也出手了,连续几道风刃自空中飞掠而过,将对方直直轰到墙上。


这些人身手平平,显然只是闻讯跑来查看情况的,但大部队的到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。


“现在怎么办?原路返回不太可能,去找老师他们?”雅妮特紧张地问。


“我们去大厅,”菲力克斯当机立断,“你们两个跟紧我。”


 


三人正要动身,一旁的窗户上突然传来急切的叩击声。


这里可是三楼!若是平常,亚修一定以为自己撞鬼了,但他迅速反应过来,跑过去打开窗户。希尔凡驾着飞龙盘旋在窗外,探头看进来:“你们怎么样?”


“暂时死不了。”菲力克斯没好气地回答。


 


还有心情说怪话,看来问题不大。希尔凡不跟他计较:“老师和殿下在大厅内拦截住了大部分守卫,院子里的由我们对付,你们直接下楼去跟老师会合,大家一起突围出去。”


三个人点点头。亚修喊住准备离开的希尔凡,将那盒资料递给他——窗户加装有铁栏,成年人无法通过,但盒子还是能勉强塞出去——“这是找到的证据,你带着这些先走。”


希尔凡将盒子放入飞龙携带的包裹里,叮嘱他们:“你们几个小心啊。”


“彼此彼此。”菲力克斯向亚修和雅妮特一扬手,“走吧,我们冲出去。”


 


大厅里陷入一片混乱。


乐队已经停止演奏,人们被头顶传来的巨响惊动,纷纷茫然地抬头去看,议论声四起。方才还在和客人们寒暄的舞会主办人不见踪影,一群守卫装束的人从侧门涌入。


客人们意识到什么,开始惊恐地逃向大厅正门。贝雷丝和帝弥托利对视一眼,随即开始行动。帝弥托利逆着人流,身姿矫捷地冲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,手压在剑柄上。


贝雷丝拎起裙摆,快步跑到大厅一侧,抄起摆在角落的花瓶,向着玻璃展示柜丢过去,“哗啦”一声,碎片飞溅,她拿起展柜中陈列的一把剑,甩下剑鞘,也奔向楼梯口——这件晚礼服的剪裁太过贴身,什么武器都藏不住,她不得不就地取材。


 


守卫们看见两人拦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,意识到敌人的存在,向他们包围过来。贝雷丝与帝弥托利后背相抵,以相同的姿势举起手中的剑,剑光如两道闪电,向着相反的方向,同时破空而出。


 


有尚未逃离的宾客注意到了这一幕,即使情况危急,这场景仍让他一时间觉得惊艳莫名。他认出那两个方才在舞场中吸引了众人目光的身影,意识到那惊人的默契是从何而来了,那并非出自舞蹈训练,而是在无数次剑锋交错间磨砺出来的,举手投足间气息相合,剑意明明赫赫而又交相辉映,动静皆有如风雷涌动。


 


贝雷丝一剑劈在一个守卫的胸口,抬脚将他踹了出去,抬头望向二楼,那里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。下一刻,一队守卫出现在楼梯口,看样子是准备穿过二楼的平台前往三楼。


大厅中的敌人已经不剩几个。贝雷丝跃上楼梯:“我拦住楼上那群人,一楼这里交给你。”


帝弥托利点点头:“好。”


 


二楼很快响起兵器交击的声音,帝弥托利下手也越发迅猛,他得尽快解决这群敌人,好去支援老师。


就在这一刻,他听到上方传来清晰的金属断裂的声音,他下意识看过去,惊惶地发现老师手中的长剑被斩断了。


 


贝雷丝看着断剑有点气恼。这什么破玩意,还摆在展示柜里!


她当然猜不到,这柄剑能被放在展示柜里的最大原因,在于剑鞘上镶嵌的大块黄玉和祖母绿宝石,而那剑鞘已经不知道被她随手扔到哪里去了。


敌人围上来,贝雷丝一时也有点为难,穿着晚礼服格斗可真有些麻烦。


 


帝弥托利左手握住剑鞘,向身后狠狠一刺,试图偷袭他的守卫被他一击戳在腹部,发出漏气似的声音,飞跌出去。又返身一击,将最后一个敌人扫倒,急急冲向二楼平台的正下方,高声喊道:“老师,跳下来,我会接住你!”


 


贝雷丝听见他的声音,不假思索,将手中断剑一掷,击退了一个冲过来想要抓住自己的守卫,旋即单手在栏杆上一撑,轻盈盈地翻出平台,向着帝弥托利的方向跃下。


帝弥托利仰起头望向她,那一瞬间,时间在他眼中像是忽然被拉长了。


 


他看见她凌空跃出,水晶吊灯的光从她背后洒落,将她的身影笼罩其中。她揭开碍事的假面,随手一丢,被精心挽起的长发散开,漫然的裙摆也散开,舒展自由如飞鸟,每一片羽翼上都流淌着金色的光辉,而她披着那光向自己飞来。


帝弥托利脑海中又一次涌起初见她锋芒之时的感觉,但这次被击碎的不只是他的思绪,他之前的迷惑、烦闷、犹疑在这一瞬间尽数消弭,就像被光湮灭的黑暗,浮尘般散去。


 


他向着他的老师伸出手,稳稳地接住她。她撞进自己怀中的那一刻,他能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,但心情却异常平静,仿佛内心深处长久以来的某个空洞被填满,一切又重新明亮充盈起来。


于是他倏忽之间就明白了,如果要给自己这种心情下一个定义,那应该是喜欢、恋慕或者是……爱。这本就毫无疑问。


真愚蠢啊,他在内心嘲笑自己,这么明显的事实,自己居然现在才发现。


 


他扶住贝雷丝:“老师,没事吧?”


贝雷丝直起身,转头从地上捡起一柄被丢弃在那里的长剑,语气中有几分抱怨:“还好,就是穿这身衣服打架不太习惯。”


 


——难道不该是穿这身衣服打架太可惜了吗?


帝弥托利暗自笑笑:“那这次就由我将护花使者的责任履行到底吧。”


“我很期待喔,帝弥托利同学。”贝雷丝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玩笑之意,也笑着回应。


 


两人正准备登上楼梯,解决平台那群敌人,就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,菲力克斯、亚修和雅妮特出现在通向三楼的楼梯口。看见他们,雅妮特高兴地大喊:“老师,殿下,你们没事吧?”


“没事,”贝雷丝向他们微笑,举起手中长剑,“上!解决他们!”


 


同一时间,庭院内。


听到警报,杜笃带着梅尔赛德司、多洛缇雅、玛莉安奴冲进院内,他们与英谷莉特在宅邸一侧的花园内相遇,正准备前往大厅,却被一群守卫拦住了。


 


一个打扮花哨、贵族模样的人提着剑,越众而出,指着英谷莉特命令道:“乖乖的把那个女人和资料交出来吧,我们有点事要找她呢。”


“你认识我?”英谷莉特一时愕然,随即反应过来,“原来就是你。”


 


那人阴恻恻地笑了笑,正要说什么,就听见背后猛然传来风声,还没反应过来,就连人带剑被一枪横扫出去。


希尔凡在飞龙上挽了个枪花,冷笑着俯瞰他:“我们的贾拉提雅伯爵小姐系出名门、身份贵重,想要邀约的话,至少应该送封请柬来吧。”


 


他正准备再补上一击,却有一柄枪横切过来,将他拦下。英谷莉特抬抬下颌,目光凛然:“这个人交给我。”


希尔凡哈哈一笑,调转枪头对着那群守卫:“遵命,伯爵小姐。那我就用跟班们来打发一下时间吧。”


 


战斗于一刻钟左右结束。随后,闻讯赶来的治安官带人包围了整个府邸,本来想把这群“私闯民宅打家劫舍的匪徒”缉拿下来,有人却认出了其中的王子殿下,外加一串公爵公子、伯爵公子、伯爵千金,险些没给吓跪了。


贝雷丝拿出大司教的手谕向治安官作说明的时候,治安官还魂不守舍的,只一味点头,再点头,一看就知道什么都没有听进去。


最后一行人被隆重地护送离去,多洛缇雅嘟哝着:“我头一次觉得跟着贵族一起狐假虎威这么爽……”


 


回去的途中,大家一路嘻嘻哈哈。帝弥托利看看老师,发现她似乎在思索什么。


“老师,有什么问题吗?”


贝雷丝摇摇头:“我只是在想,也许我们本不必搞什么潜入作战的……”


——直接打进去不就完事了吗?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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赶在过节期间再洒一波糖。

(摸摸抱抱举高高都有了……这糖分应该够了吧……)

改得面目全非的英谷莉特外传,搞得跟大型支援现场似的……但我就是想看法嘉斯的骑士们为自己的幼驯染出头,顺便让殿下和贝老师跳个舞,一偿我积攒已久的对于星辰节舞会的怨念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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